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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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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殊找了蘇棠一夜。

她問完“郁殊,你喜歡我?”後便離開了。

他卻一直僵坐在床邊,腦中紛雜,意識混亂,如繃著一根弦,越繃越緊,越繃越緊……

他心裏排斥著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,不想淪為和那個愚蠢阿郁一般的人,強大的理智不斷壓制著翻湧的情緒。

可那根線,在高衛沖進房中時,徹底崩斷。

高衛說:“王爺,蘇姑娘不見了。”

人不在房中,酒館、後廚、後院都找遍了,均都不在。

郁殊翻遍了所有地方,桌下,櫃臺後,衣箱中,她不在。

這夜的風很大,刮在人臉上生疼。

郁殊沿著空寂的市集一直找到長河邊,可聽著風聲怒號,站在空蕩蕩的街上,他卻滿心茫然與死氣。

暗衛都不知她去了何處,他怕她真的離開了。

終於在天邊泛起魚肚白時,高衛回了一趟酒館,看見了酒館內身上沾染著酒香的蘇棠。

他再無顧忌,她喜歡糖葫蘆,他給她,想要點心,他可以買來比李止戈給她的更好的。

他將自己的一切近乎虔誠的獻了上去,包括那句:

“喜歡。”

蘇棠僵立在郁殊懷裏,鼻間嗅著酸甜的糖葫蘆的味道,好一會兒緩緩將郁殊推拒開來。

郁殊身子一僵,垂眸凝著她。

蘇棠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蘆,經過一夜,糖衣已經有些變了形狀。

“哦。”蘇棠應了一聲,拿起郁殊沒有受傷的手,將糖葫蘆放在他手中,繞過他便走上了樓。

喜歡?

她連相信都不知該不該。

郁殊拿著糖葫蘆站在原地,面色無波,只是臉色蒼白的嚇人,像死人一般。

高衛憂心上前:“王爺?”

郁殊卻只言未發,起身跟在蘇棠身後上了樓。

蘇棠回到房中便徑自倒在床上,任自己陷入被褥之中。

昨夜怕易齊晚上凍死,看著他喝了一夜的酒,她一整夜沒有合眼,此刻身心俱疲,頭昏腦脹,沾了枕頭意識便有些朦朧起來。

外面隱隱約約傳來收拾木桌長凳的聲音,她也懶得探聽,翻了個身面朝床內側,便沈沈睡去。

這一覺蘇棠睡得甚是圓滿,沒做噩夢,無人吵擾,從清晨睡到黃昏。

醒來時,幾縷暈黃色的光透過闌窗照進房內。

市集上攤販隱約的叫賣之聲、打鐵聲、馬蹄聲,清晰可聞,卻襯的此間越發的靜謐。

蘇棠坐起身,呆呆看了被窗子打碎的夕陽好一會兒,才踩了繡鞋,洗了把臉朝外走去。

剛打開房門,蘇棠的腳步便頓住了,皺了皺眉,側首垂頭看去。

郁殊正安靜坐在那兒,頭微垂著,墨發散在臉頰旁,眉目微瞇掩去了幾分瀲灩,卻多了慵懶,唇緊抿著。

身上的緋衣仍是清晨那件,受傷的手背上的布巾換了新的,另一手則拿著那根糖葫蘆。

聽見開門的動靜,郁殊幾乎立刻擡眸,眼中有一瞬茫然,而後頃刻清斂下來,站起身,看著手裏的糖葫蘆,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他從未說過“喜歡”,而當他說出口,哪怕如狗皮膏藥,往後她也註定只能和他糾纏在一塊,至死方休。

蘇棠看了他一眼,安靜攏了攏耳畔的碎發,一言未發,起身下了樓去。

郁殊仍站在房門口,許久咬了一口手裏的糖葫蘆,紅果很酸,糖衣也已不脆了,有些粘牙,酸酸甜甜的味道,黏而膩口。

她愛吃。

他仍一下一下咽了下去。

“王爺,”高衛拿著一封書信走了過來,“京城來的急報……”

郁殊的目光終於動了動,落在那封信上,許久將信拆開,只看了一眼便隨意扔給了高衛。

高衛飛快掃了一遍信上的內容,神色微驚:“王爺?”

郁殊卻理也未理,仿佛不過一件芝麻小事,轉身走進房中。

……

酒館的桌椅早已被收拾利落,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。

“起了?”蘇棠剛走下樓梯,便看見易齊正靠在櫃臺旁揉著眉心問她。

蘇棠頷首。

易齊磨磨蹭蹭湊到她身邊,小聲問:“我昨夜沒同你說一些不該說的吧?”

蘇棠搖搖頭,笑開:“沒有。”

易齊舒了一口氣:“那就好……”

“你沒同我說一些,而是全說了。”蘇棠打斷他,剛才睡醒,精神也足的緊,索性便將博古架上的空酒壇都搬了下來。

易齊呆呆站在那兒,好一會兒再次重覆道:“全說了?”

蘇棠點頭:“嗯。”

易齊又追問:“包括我幼時被人欺騙說‘廁房’二字的意思是‘飯館’,我指著那二字說我要去那兒吃飯?”

蘇棠皺了皺眉,默默望他一眼,轉身提著空酒壇朝後院走去。

“餵!”易齊不甘心高聲喚她。

蘇棠理也沒理,只在走到後院前回頭道:“昨個兒月神節,按照禮節,今日該吃些好的。”

易齊謹慎看著她。

蘇棠又平靜道:“這會兒沒酒客,你包餛飩吧。”

易齊瞪她一眼,嘀咕一聲卻還是朝後廚走去,下刻卻又想到什麽,站在後廚門口:“昨夜,多謝了。”

蘇棠笑了下,轉過後院,沒想到正撞見了高衛。

“蘇姑娘……”高衛看她一眼,目光覆雜,似是有話要說,只是終沒說什麽,垂眸看了眼她手裏的空酒壇,上前兩步將酒壇接了過來:“這種粗活,蘇姑娘便使喚屬下便是。”

蘇棠不自在的後退兩步:“不用,高護衛也有事要忙……”

高衛想了想,大抵也想到這一點,吹了兩下口哨,本空蕩蕩的後院立刻出現兩名暗衛:“那蘇姑娘使喚他們。”

蘇棠一滯。

高衛轉頭環視了一遭院裏:“一個去酒館將桌凳擦幹凈,一個把柴砍了。”

“是。”那二人應一聲,轉身利落的去各忙各的。

蘇棠兩手空空站在原處,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該忙什麽,許久方才轉身朝後廚走去。

易齊正手腳忙亂的包著餛飩,見她前來沒好氣道:“怎麽?還監工?”

蘇棠從他身後繞過去,卻在看見他後首垂到後頸的一道疤時腳步一頓:“你後首被人打過?”以往他總將後首半頭發披在身後,而今倒是第一次將頭發束起,她才得以瞧見那道疤。

“唔……”易齊含糊應了一聲,“應當是吧,我不記得了。”

蘇棠頓了頓,看著他。

“怎麽?”易齊不解。

“沒事,”蘇棠搖搖頭,順手也包著餛飩,沈默良久,終沒忍住道,“你難道不好奇,那個齊老板娘說會還傷她之人一劍,結果卻刺了你?”

易齊臉色一僵,手裏的餛飩都變了形:“還不是因著她心愛之人忘了她,她將氣撒到我……”

話音倏地止住,易齊將餛飩仍在一旁,伸手摸了摸後首的傷,皺眉不知在想著什麽。

蘇棠也不再言語。她畢竟不知易齊經歷何事,不好多言。

郁殊走下樓時,手裏的糖葫蘆早已不見了蹤跡,轉過樓梯口,正看見後廚裏包著餛飩的二人。

天色有些昏暗,後廚的桌上燃著個燭臺,那二人時不時插科打諢一番。

並不親昵,卻總透著說不出的默契。

這樣的蘇棠,和在他跟前的全然不同。

她在他面前,以往是滿眼藏不住的歡喜,而後來,卻總透著拘謹與疏離。

尤其……對她說了“喜歡”之後,她不理他,更像是無聲的回絕。

那串糖葫蘆似乎還在肺腑裏泛著酸,惹得他眉心緊皺。

郁殊抿了抿唇,走上前去,不為其他,只想將那份默契打散。

“郁公子?”易齊率先看到了他,出聲打著招呼。

蘇棠背影一頓,瞪了眼“有錢便是祖宗”的易齊,自打高衛又給了他幾張千兩銀票,他倒是越發殷切了。

郁殊飛快看了眼蘇棠的側影,她仍未看他一眼,心口微澀,他仍頷首,聲音有些低啞:“打擾二位了。”

“不打擾,不打擾。”易齊忙道,轉頭看了眼自己座下的長凳還餘出來一截位子:“郁公子若不嫌棄……”

“他嫌棄。”蘇棠看著易齊,一字一頓。

郁殊嗜潔,且她不願面對他。

易齊眨了眨眼,不解回望著她。

郁殊看了眼那一掌寬的長凳:“無妨。”

轉身擠在易齊身邊坐下,不言不語,只是目光靜靜望著蘇棠的動作,看著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微微翻轉,便已包好了一個好看的月牙餛飩。

蘇棠眉心微蹙。

偏偏易齊是個多嘴的,看見此間平靜,便又道:“郁公子可要和我們一同吃餛飩、飲酒?”

郁殊收回落在蘇棠手上的目光,看了眼易齊,剛要點頭。

蘇棠打斷了他:“郁公子身份尊貴,厭惡餛飩,喝不了酒,還有……”她朝易齊靠近了些,瞪著他,聲音輕道:“閉嘴。”

郁殊怔怔坐在那兒,看著眼前二人的動作、姿態,他似乎成了多餘的。

曾經在京城,她做好了餛飩給他,他不要,還滿眼的嫌厭;而今,她卻連給不願給了。

易齊看著蘇棠,又看了眼郁殊,最終沒忍住嘀咕一句:“你喜歡餛飩,他卻厭惡,他喝不了酒,你偏偏開酒館。這麽看,你們還真不般配啊。”

真不般配……

郁殊垂在膝上的手不覺緊攥,眼尾微紅,心裏頭翻湧著陣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怒,手背上的刺痛卻又喚回了他的理智。

不能傷他,若傷了易齊,蘇棠就真的再不會理他了。

郁殊垂眸,良久道:“餛飩與酒,都無……”妨。

“郁殊。”最後一字沒來得及說出,便被打斷了。

蘇棠望著他,眉心皺的越發緊。

郁殊仍坐在那兒,迎著她的目光。

這是她自今晨第一次理他。

蘇棠輕吐出一口氣:“我有話同你說。”

她轉頭看向易齊。

易齊本看熱鬧的目光一滯。

“你出去。”蘇棠道。

易齊悻悻放下手裏的面團,起身走了出去。

直到聽見腳步聲漸遠,蘇棠方才道:“郁殊,你沒必要這樣。”

郁殊神色平靜看著她,不語。

“不愛就是不愛,沒必要裝作多麽喜愛,”不論是餛飩、酒,還是......人。

蘇棠緩了語氣,“你只是容不得它們不再屬於你而已,何必……”

郁殊打斷了她:“若我現在喜愛了呢?”

蘇棠話一頓,緩緩垂下目光:“郁殊,你不覺得,有你在,大家都不自在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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